同袍

CP:吞雪(?)

角色:吞佛、鸠盘(《霹雳布袋戏》)


万里云间戍,立马剑门关。

乱山极目无际,直北是长安。

人苦百年涂炭,鬼哭三边锋镝,天道久应还。

手写留屯奏,炯炯寸心丹。


对青灯,搔白发,漏声残。

老来勋业未就,妨却一身闲。

梅岭绿阴青子,蒲间清泉白石,怪我旧盟寒。

烽火平安夜,归梦到家山。


天色仿佛有些阴晦,又仿佛十分明亮。触目只有金色与红色交织着的火烧云,而那些云彩下面的天空却一点也不肯显露出来,不知道是像人间一样碧蓝如洗,抑或是无止境的黑洞。

异度魔界的火焰之城,是燃烧起来的巨兽。

白色狩衣的战将提着朱厌,进入城门前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魔界永不熄灭的烈火与烟尘。西北有惊雷,不知到底是火光映照了天色,还是天色映照了城池。

就在这时候,深碧色衣衫的鸠盘从城内走出来,深色的长发落索。与吞佛擦肩时,略略点了点头,没有交谈。吞佛亦点了点头。

魔者分明博学善辩,桀骜又狂妄,但是吞佛此刻看他,却是双眼微闭,神色沉稳缄默,如同错觉。以至于许多年之后,吞佛每次想到他,总是错觉成眼下的这副样子。


虽然同殿为将,吞佛和鸠盘的交集却十分稀少,仅有那一次印象深刻的,居然还是相杀。

这就不像他跟元祸,或者是狂华,有时候还能一起坐在那株大樱花树下喝喝酒。尽管他们几乎不交谈,尽管吞佛从来不会喝醉。最先醉倒的一定是狂华,然后元祸也跟着慢慢歪到一边,到后来只剩吞佛一个人不紧不慢地饮着,看看元祸脸上的面具,又看看狂华脸上的面具。

相杀的时候,鸠盘曾讽刺道,“汝之面具是直接生在脸上的,比起汝的同僚们倒是方便多了。”

哈,直接生在脸上的面具吗?

吞佛好像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然而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点笑意。

樱花瓣落下来,盖住他的眼睛。元祸以前说过,樱花是用来掩埋尸体的。吞佛忽然觉得元祸天荒原来是个情怀忧郁,拥有一颗神神叨叨纯真少男心的魔。


异度魔界的银锽朱武又一次失踪的夜里,鸠盘握着剑,坐在通往苦境的路当中,一眼横过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吞佛倒提着朱厌走过来,他说“让开”。

鸠盘轻蔑地看着他,上上下下。然后他站起身来,摇了摇头,亮出剑。

围在四周蹲等着看八卦和相杀的魔们,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一日有很大的风,把鸠盘的深色头发吹得像张牙舞爪的海藻。一轮圆月,缓缓升到血红色的天空里去。吞佛就着月光看到鸠盘的脸,其实也非常美丽,眼睛有点圆好像没长大的少年。

相杀持续三四日,他们仍然是分不出来胜负的,九后闻讯,亲自赶过来让两人停止。这位母亲的手里还抱着年幼的赦生,另一只牵着年少的螣邪。螣邪看见鸠盘的风姿,向往羡慕得不得了,眼睛里都在放光。

狭道天关的入口,草木全被烧焦,山石全被冰封。鸠盘站在坚冰上,手中紧紧握着剑,眉心有一道伤口流出血来,淌过鼻梁。伤口是被吞佛的朱厌所灼,不过被长发遮住,看不见形状,吞佛只看见对方脸上透出傲然神情。

吞佛退到九后身边,看了看自己的白色衣服,也被剑气割开多处。血迹晕染上来,就像是火焰在冰里面燃烧。


第一殿的阎魔与第二殿的九后商量之后,对外宣称这是一场误会,不如算了。因为鸠盘这么做,其实都是在遵从魔皇朱武的命令。

吞佛跟在九后身边,九后站在庭院里。这次她没有带着两个孩子,她看着殷红的天色,悄悄叹息了一声,“听说苦境的天色甚美,若有机会本座也想去看看。”吞佛陪在身后,不语。

吞佛是在苦境出生的魔者,以前也曾因为执行任务而去过苦境。他来回那么多次,却从来不觉得中原苦境的蓝天有什么好看,那些凡人俗事又有什么值得魔皇流连忘返。

火焰之城的上空,金色的浮云和深褐色的烟尘,流过。


自从那次交手之后,魔界就流传出鸠盘与吞佛不合的说法。吞佛偶尔听见了,“哈”地一声笑,然后便走过去。可巧鸠盘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从对面走过来。不免,相互多看一眼。

那段时期战事尚不频繁,闲暇之余,普罗大众就开始揣测这多看的一眼,到底意味着什么。


又一次喝酒的时候,狂华问吞佛是不是打从心里讨厌鸠盘这个家伙。这姑娘知道吞佛心机深沉,从他的神情上举止上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吞佛仔细想了想,虽然打过一架,那也只能算是当时的立场不同。他对鸠盘此魔,是完全没有芥蒂存在的。他们也常常被人拿来比较,但是谁会去在乎这么无聊的事情。

所以吞佛摇头否认。

狂华盯着他的脸半晌,看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拍着吞佛的肩膀说,“其实鸠盘挺有意思的。”又说元祸上次看到鸠盘与袭灭老师辩论,鸠盘执拗,居然能气到袭灭老师,后者一掌轰塌了半边房子。狂华边说边笑得不可遏止,她的年纪小吞佛很多,虽然外表是英姿飒爽的样子,在吞佛的眼中也只不过还是个小姑娘罢了。


大战开始以后,异度魔界的火燃烧得史无前例的剧烈。即便是夜里,天色也暗红,好似凝结到一块的血光。

吞佛站在长草间,能听见的不止有风声和兵伐声,还有魔龙在地下的低喑。每一声都像心跳一样有力,血管就像要爆裂开来。声音听得太清楚了,就未免会觉得有点孤独。

转日,他遇见了鸠盘。

在无名江边,百草枯折。鸠盘被正道人士们团团围着,厮杀得十分豪勇,眼神里都是不屈战意。鲜血溅在脸上,抹一抹就能画出一支梅花来。

而身上的伤口,在玄宗道法的压力下绽裂开,发出“啪啪”的声音,碧色衣裾上鲜红色的血迹连片晕染,仿佛纯正的黑。

这一幕让吞佛见到,战神魔者不免停住脚步,催动朱厌。燎原魔火迅速随江风窜起来三尺高,替他挡上一挡。只片刻残喘的时机,鸠盘已经脱困出来,与吞佛并肩站着。


风声猎猎拍打江水,天色晦暗浓云涌动。

魔者背贴背。

尘嚣渐起,如江雾袅袅腾入眼睛里去。

吞佛感受到身后鸠盘因重伤在不自觉颤抖。同僚背上伤口里的血,漫过两个人的衣衫,流入吞佛衣内时尤留温热。激战将鸠盘的兵器也折断了,他受伤过重,几乎站立不住,是要靠着吞佛才不至于重心不稳。

万圣岩的僧人见状,攻势就暂缓了缓,改走怀柔劝降路线。反正他们看二位魔者的眼神就好像看到后山厨房里的斋菜,不,是吃进肚子里的斋菜。

“魔者,弃暗投明,为时不晚。”

这种话激得鸠盘冷笑桀桀,吞佛则摇摇头,吐出一字一句清晰有力,“今日汝杀吾一人,他日吾必屠汝一城。”

朱厌上的招魂幡三两相击,发出轻微的声响,在絮絮不绝的诵经声中显得尤为悦耳。


星野四合,夜风大作。鸠盘仔细将自己的兵器葬了,靠住一棵大树坐下来,闭目低歌。声音听上去和江水一样慷慨悲烈。

“俯降千仞,仰登天阻。风飘蓬飞,载离寒暑。千仞易陟,天阻可越。昔我同袍,今永乖别。”

反反复复总是这么几句。

吞佛漠然站着听,然后削枝为笛,横吹出曲调来应合歌声。

鸠盘听见,极富兴致地问,“吾却不知汝,还懂得吹奏人类的乐器。”

吞佛轻“嘿”一声,把笛子抛开,心想吾懂得之事还多着呢,汝又岂能尽知。狂华觉得鸠盘不错,但是吞佛看他过于感情用事,和魔皇朱武那性情似的。于吞佛而言,一个感情用事的魔,不是好魔。

不过如此星辰如此夜,他们原本传言面和心不和,却一个站立着一个坐着,并肩吹了一夜江风,气氛融洽,这也是生平从未有过之经验了。


天色略作鱼肚白时,地面忽然轻震了一下。原本闭目调息着的鸠盘立刻睁开了眼。

吞佛已走到江边,被风吹着也不觉得冷,回过头去看鸠盘,正和他视线相交。吞佛稍微侧开一点目光,说道“魔龙”二字,却无意中和鸠盘异口同声了。

魔者均知,魔龙受到惊扰则火焰之城必有劫难。吞佛极目望去,见远处火焰之城上空原本遮天蔽日的红云竟隐隐转黑,显出颓势。

“恐怕城内有变,回城驰援。”吞佛一面观着天象,语气里听不出紧急,倒有几分不自然。如今战将几乎都守在外道关卡上,城内兵力空虚,却不知是哪一路失守,放入了敌人。

鸠盘扶着树站起,决然道,“吾与汝同去。”

吞佛看他眉头微皱、汗自鬓旁流下、指节微抖,分明隐忍痛楚的样子,于是不置可否。鸠盘是被万圣岩清圣之气所伤,又被玄宗道法掣肘,一时半刻只怕复原不得,如今更失去兵器——这些吞佛都看在眼里,自然不免要怀疑起鸠盘如今的战力还剩几分,会不会成为累赘。

鸠盘见状,便勉力挺直了背,把声音提高得清亮,“走。”他本是半身浴血,此时动作幅度过大,伤口又再度迸开。血流太多,就算是深色衣裾打底也掩饰不过去。江风从他背后吹来,长发几乎要掀到吞佛面前,眼神微散却又十分坚定,让人无从拒绝。

吞佛略一点头,自然伸手出去搀扶。倒是鸠盘愣了片刻,才搭住同僚的手,一起化光而行。


然而行出不远,甚至还没离开江边多少丈。就听脚步声从四面聚来,正道人士不知从哪个埋伏地点纷纷钻出来,再度将二位魔将围困住。

吞佛停住了脚步,松开鸠盘的手。他着实觉得头疼,为什么人类这么多,无论怎么杀都杀不完。

天色不明,衬得吞佛脸色愈发惨白,简直白中带着铁青。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忽然左手一催朱厌,长长的火舌剑气把站得比较近的一位烤成了焦炭。此人的佩剑被朱厌顺带一挑,就落在了鸠盘面前。

鸠盘拔起剑随意一掂,居然很称手。他看着自己的同僚,不自觉弯了一下嘴角,神情泰然得如同不是在沙场而是在自家厨房。

吞佛退回鸠盘身边,与他并立,低声说了一个“东”字。

这一声入耳,鸠盘当即举剑向东遥遥斩去,剑光裂地伤亡一片。正道诸君没料到他强弩之末竟然还如此豪勇,又见吞佛亦将朱厌向东一指,他们赶忙变换阵型,纷纷移至东边抵御。

岂料吞佛回剑西去,直插挡路者心口位置。朱厌破体而出,带着灼热之气,将来人四分五裂,如入无人之境,锐不可当。

鸠盘刚才杀向东方时吸引了大部分人类正道的注意力,此魔几乎没花什么力气,便独自夺路而去。化光退走之前,吞佛最终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战友。

此刻吞佛走脱,鸠盘更被困死人群中,没有人会给他脱身的机会。他孤傲的目光一直看向吞佛这方向,没有愤恨屈辱,只有寡淡无味的嘲讽。深色长发被风吹得纷乱,露出额前,曾经与他的同袍交手后留下的,似莲花、似火焰的伤痕。仅仅一瞬,又被刘海掩住。

鸠盘提高了声调,落索而高傲地狂笑。

“牢记吾之名,鸠盘。”


吞佛赶回火焰之城的时机十分恰当,单骑护主,他独自支撑到了大队人马回援。火焰之城危机破解,吞佛又是一场大功劳,将他战神之名望推上巅峰。

至于鸠盘,却最后也没有出现过。

在火焰之城与人间的大战开始前,九后曾私下对吞佛谈及鸠盘。九后认为鸠盘虽重情义,但个性太强、固执清高,只忠于他所认同的人和事,并不好管理。此魔若能一直认同魔界也罢,但朱武失踪后谁也说不准他是怎么想的,因此不可不防。因此九后还认为,鸠盘可在必要时被牺牲掉,不必舍不得弃子。

吞佛虽觉得没有九后说来这般严重,但是以当时危急的状况而言,带上鸠盘则无法及时赶回来,更何况他伤势严重,回来亦只会成为拖累。倒不如让他做饵助自己脱困,才称得上物尽其用。魔是务实的种族,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与立场。

吞佛想鸠盘事后必定能明白其中苦衷。鸠盘回不来了,这原也是他预料到了的。

吞佛做事从来无悔,只是不免向无名江水的方向多看几眼。


之后再次听到鸠盘的消息,是他被捉上万圣岩,与众僧辩经论道十日夜,依旧不落下风。

不问顶峰又为何,俯瞰苍穹不是高。

吞佛明明觉得,自己和鸠盘并不熟识。可是他却清清楚楚地想象出了鸠盘面对众僧时的每一个表情,细致入微。由此揣测鸠盘的下场,必是被万圣岩那票伪善的秃驴们关到后山远离厨房的地方。

君性烈而才隽,其能免乎?

一念及此,冷面冷心如这位心思深沉的战神,也不免为同袍礼节性地默哀一二。


异度魔界与中原正道的战争仍然在继续。吞佛院子里的花,开了一年又一年,谢了一岁又一岁,好景是无法长在的,可是由于火焰之城的特殊气候,枝头的绿意却从来也没有退掉过。风微微动来,把吞佛长长的头发缠绕在了枝叶上。

狂华从门口经过,红黑相间的面具铠甲,把脸全部盖住了。父亲的死讯从战场上传回来时,这姑娘没有哭,连头也没有低。她好似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迅速沉默地换上了战衣。

她从今以后,也再不能是吞佛眼中的小姑娘了。

这时候来了个下属通报战况,最后提及一句,万圣岩众僧对冥顽不灵的鸠盘毫无办法,于是让高僧一莲托生带走了他,以期教化。

吞佛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在人间行走很多,却确实没有听闻过这位一莲托生的名字,不知他的渊源来历,是从哪一块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物。

战神原本死寂如镜的心境忽生出一点点烦躁的动摇,索性一挥手,烧断了那些缠在枝蔓上的头发。

然后唤来朱厌,出战去了。


或正是从那日开始,鸠盘就再也没了消息。即便是蒸腾到半空中的水汽,都会再凝结落出一场雨,可是他却像是分裂成无数细小的微尘,散入空中寻不到一点痕迹。

同样音讯全无的,还有那位路过红尘仿似只为鸠盘之事来打个酱油的高僧一莲托生。


异度魔界最终还是被中原正道封印起来。这个结局,其实也可以称为异度魔界战败。然而上至九后,下至走卒都是不肯承认的。九后十分坚定地认为,他们是在等待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火焰之城的火一日没有熄灭,他们就总有再降临人世间的一日,现在不过是休养生息,慢慢恢复元气。


去苦境破除封印之前,吞佛看到自己在战中换下来的某件白袍,破损得厉害,背上大片早已干涸的旧血迹。很久以前就被弃落在一角,忘记丢掉。

吞佛一抬手,把衣服烧了。

夜风大作,无星无月。

吞佛走到了当年与同袍并肩作战的无名江边。江上岚雾曼回,他便在风露中立了一宵。然而此夜星辰非那夜。天色渐渐泛起光亮的时候,衣服被露水润透,多了几分沉重。

雾气渐渐散去,就见一人从水旁行来。

似乎专是为自己而来。

吞佛看清楚那人,缁衣芒鞋、白毫法螺、眉宇庄严慈悲宝相,被一江风露衬得寡然无味。合十如欢喜赞叹,又如惋惜惆怅。

他道“贫僧一莲托生。”


从此吞佛便被这苍耳一样的大师勾住了衣角,甩开,又被风吹回来。

这种死皮赖脸的举动让吞佛不得不扶额深思,他记得传言里此人并非如此。但后来他又想起此人只在他听过的一句传言里出现过一次。那么,在自己的想象中,此人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若说“来相杀吧”,对方也不是不同意。只是一莲托生这样的三足猫功力,一招必败,战起来太无挑战性。

经过九峰莲潃脚下,一莲托生问,“传闻山顶雪峰之内生有一朵墨色异莲,蔚为奇特,魔者愿不愿近前一观。”

吞佛才懒得理他,封印破除越快,魔界就能降临人间越快。其实他固然可以一把火烧死一莲托生,却不知为何并没有这么做。也许是这僧人的本事实在太弱了,根本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不得不承认一莲托生的口才甚好。

也不得不承认一莲托生的武功甚差。

高僧解释,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吞佛默默将头扭向一边。九峰莲潃的碎雪被大风刮下来,到面前,战神恐怕会迷了眼,就挥挥手挡开。


是夜宿冰封岭。到四更左右时,吞佛居然被冷醒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再强烈的风雪都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他还记得自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是在梦里被冷醒的。

但是梦的内容是什么,却已经印象全无。

吞佛看了看周遭,空茫茫一片大雪白,居然没有一莲托生的踪迹,他微微惊讶。

不过第二日,一莲托生又至。黑灰色的僧袍挡在吞佛面前,双手握着一柄古古怪怪的剑,剑刃上有佛魔二气暗流动。

僧人合十问曰“魔者可敢与吾换剑一战。”

好。他点头应允。但在此之前,吾欲知鸠盘之下落。


此后就过了许多年。许多年以后,又发生了许多变故。

新的回忆就像是巧合的机缘,取代了旧的回忆。

终于选择为中原正道效力的时候,吞佛独自来到北域。从无名江边走到九峰莲潃,他已完全记不得此地与自己的过去有什么瓜葛。

无名江边的树根旁,江水冲刷去泥涂,露出来一支残断的名剑。

九峰莲潃的池内,生着一株已经枯萎不知道多久的黑色荷花。花瓣散落在地上,或是水面。

“吾,从未要求任何人的理解。”吞佛道。

不知自己为何这么说,亦不去想自己为何会这么说。踏出山洞时,吞佛挥动朱厌将山顶厚雪掀落下来,将洞口最终封死。

再不回头多看一眼。


他想起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做过的旧梦。

遥远一梦。

遥梦一人。

雪地梅林,额上缠着布巾的剑者一步又一步行来。

吾乃坠入人间之邪魔。汝何名?

吾无名。


没有红月。没有雷鸣。

没有风雪。

没有梅。

吞佛独自走上天荒道,看到一株孤零零被砍倒的樱花树。一地花瓣枯萎,温柔地埋葬了天荒道。长草在风中,被剑气割断。

他独自站在枯木之前,独自吞下一口酒。

独自再离开。


同袍才俊雕零尽,苟活人间只自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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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诗:崔与之《水调歌头·题剑阁》

“俯降千仞,仰登天阻。风飘蓬飞,载离寒暑。千仞易陟,天阻可越。昔我同袍,今永乖别。”:曹植《朔风诗》其三

“君性烈而才隽,其能免乎?”:典为当年嵇康随隐士孙登游学,临别时孙登对他所说的话。

“同袍才俊雕零尽,苟活人间只自嘲。”:出自曾国藩《次韵何廉昉太守感怀述事十六首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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