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st Winner

CP:庄子维/关友博(电影《枪王之王》)


1
关友博,三十四岁,中国籍男子,港大心理学毕业,后来去美国读了经济。回国之后,在一家大型投资机构做外汇项目经理。身家清白,没有动机。
这个人,如今变成植物人躺在我面前。他是我的犯人。
三个月以前,我参加了九龙枪会一年一度举办的射击大赛——身为一名警察,我并不喜欢在人前炫耀我的枪法,不过我答应了苗哥会打破他当年的记录。我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对苗哥的承诺我做到了,不过随后,我的记录又被另一个人打破,这个人的名字是关友博。
关友博的跑位速度比我快,他每开一枪都像是毫不犹豫,最后的靶心上他打出了Triple Tap(三连击)。这个人的冷静和果断都令我吃惊。
在领奖的时候,他站在我身边,忽然向我伸出手,说“你第一次参加比赛,能得到这个成绩已经很不易。”他的笑容也是骄傲冷静,但是又有友好的成分在其中,令我觉得十分好看。我伸出手与他相握,没有反驳他的话,告诉他其实我练射击的时间不止十年。

2
我与他第二次相见,是在解款车劫案发生之后。他在医院里,手臂上有不算严重的擦伤,手腕上戴着手铐。有一个护士站在他身边,准备为他上药。
在来医院的路上,手下就向我报告劫案的唯一目击者和开枪打中劫匪的人名字叫做关友博。我猜到就是他,枪法这么好。但是案发的那条道路却不是从九龙枪会回市区的道路,不知他怎么会经过那里。
在看到关友博的一瞬间,我还是努力装出惊讶的神情,问“怎么是你”。在我身边的下属和医护人员都吃惊地望着我们,像是没想到我们很熟稔,而他果然也松了口气,说“我无辜的,我只是路过想救人而已”。
我明白这种明显偏向他的心理暗示已令他对我产生了几分信任,连解释的口气都惶惑得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我却不明白,在我看他第一眼时那么冷漠骄傲的人,明明做了正确的事,为什么会这么慌张求助。他这个样子在我看来,总有说不出的刻意。
我令手下解开他的手铐,私心却不愿放他走,尤其是在看到那个护士紧随着他的眼神之后。

3
带关友博回警局这个决定,下属们就已经很不解。当我说要告他非法使用枪械和谋杀,下属们开始窃窃私语,脸上露出不满的表情。我没有解释,但是目光就落到分析板上的四支手枪图片上——关友博也很会用枪和组枪。在媒体和舆论的炒作下,人人都当他是英雄,没人觉得他有嫌疑。但我总觉得他太清白,像是欲盖弥彰的掩饰,一个人若不是心存不轨,为什么要这样谨小慎微。
然而想起他的样子,我希望我是多心了。
我买了他喜欢吃的点心,到牢里去看他。做警察,有时候也是有那么点好处的,几卷档案看下来,我已经对关友博的喜好和生活习惯了如指掌。他看到我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欣喜,随即表情恢复冷静和忧虑。我并没有好消息能带给他,只好坐在他身边,说“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这句话令我令他都松了一口气,事实上我并不担心庭审结果,检控官的确没有任何实质把柄可以指控他,何况于道德上他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我只是担心我自己,离他太近会忍不住冲动吻下去。
庭审结束后,我又看到在医院和关友博一起的护士小姐。看过卷宗后我知道这位护士婷婷小姐是关友博的女友之一,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关友博还有另一位女友,是他的上司邵安娜小姐。这两个人一个柔弱一个强势,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形成有趣对比,总之关友博若是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两个都爱。然而无论他真爱哪一个,这结论都足以令我发疯。

4
虽然关友博暂时从官非中解脱出来,但我以劫匪余党随时可能回去找他报仇为缘由,让下属悄悄跟着他。苗哥说“如果水里没有鱼,那我钓到的鱼从何而来。”我想,那必然是从无中生有而来。
不能接近他也能令我发狂。所以我以请教案件中的金融问题为名,到了关友博的公司。此刻的他终于表情柔和了很多,就像我第一日见他一样。他带我进入他的办公室,纵然对警察的身份仍有防备,却似乎很愿意亲近我本人。这都难怪,我们本来就是惺惺相惜的对手。
他的另一个女友邵小姐忽然在此时走进来,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万丈悬崖,关友博往前走一步就会掉下去一样。我就当邵小姐不存在,盛意拳拳地问关友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南非参加选拔赛?”关友博怔了一下,还没说话,邵小姐已经打断“我不会再让她碰枪了”,她反复重复这一句,每多说一次关友博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邵小姐说话的口吻好似关生是天生该听她话的狗,可事实上却是关友博面无表情站着不动,邵小姐在围着他打转。我知道邵小姐怀疑我对关生有企图,所以也故意在话语中透露出这个意思,这个女人聪明但敏感,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其实却触犯到了关友博的底线。邵小姐这样的女人,或许外界会认为她强势有手腕心思复杂,但是我一眼就能将她看通透。
离开关友博办公室的时候,我特意掩上了房门以示礼貌。站在门外片刻,果然我听到他说“你为什么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邵小姐回答“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怎么了”。我笑起来,感慨她这么快就自取灭亡。

5
晚上,我在办公室一边看汉斯·格罗斯的《预审法官手册》,一边想着整个案件。
在案发现场当场死亡的那些亡命徒并没有心思细腻到可以精心策划出这样一个案件的程度,而死去的银行经理内鬼是个犹豫胆小的人,他们都是典型的从犯人格。所以这个案件的犯罪方缺失了一位精明冷静的主谋。据关友博描述,案发中有一个罪犯和其他劫匪起了争执,当他射杀了其他劫匪后,这个蒙面人就带着一只公文包逃逸了。那么这个人会不会是这宗案件的主谋?
劫案唯一的目击者就是关友博,案件全情都是通过他口述的。如果……他撒谎呢?如果事实上并没有这个逃犯呢?
我心里忽然冒出这个荒诞的想法。
我想到在九龙枪会的比赛中,最后的靶前,他完全没有被外界迷惑,所以才能比我更快击中目标。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想,他也许并不是自信,而是并不在乎误伤;他并不是冷静,而是冷血。他的性格缜密果断,学历高,在我面前又十分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倒是完全符合劫案主谋的条件。
似乎推翻他的口供,假设他和犯罪分子是一伙的也完全说得通。为了掩盖真相杀人灭口,自己收起债券却编造出一个犯人携债券潜逃的故事来开脱,反正是没有人能为他证明。从破案的角度来说,独例不能成为例子,独证也不能算是证据。
闭上眼睛,我想象他对匪徒开枪的样子,眼神镇定,顺利成章。然后他将枪口对准了下一个……路过的交通警阿光。
我猛然睁眼,冷汗涔涔,不敢再想下去。
香港法律是建立在假定犯罪嫌疑人无罪的基础上,在一没证据二没动机的情况下,我并不该做如此大胆的假设。
下属忽然打电话过来,报告有人非法入侵关友博的别墅。我急忙放下假设,赶到现场,见到他没事,我才安心。不过当我看到护士小姐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心情重新糟糕。看样子,这位护士小姐才是他心目中比较重要的人。
对于案件来说,这倒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让下属以检查住宅安全为名,搜查整栋房屋。同时,我告诉关友博“这次很有可能是逃犯想回来杀你灭口,虽然你说没有看到他的脸,但他很可能认为你看到了。”这个逃犯隐匿得很好,我们完全追踪不到他的行迹,而且他在抢劫时又没被见到正脸,他本该带着债券躲个三年五载,等风头过了再出来赚一笔。今天他却冒着被抓的大险也要回来杀关友博,实在是不合逻辑,到底关友博看到了他什么把柄?
我心存疑惑地看向关生,对方也正在看着我,眼里都是热切的信任。我却不知该不该接受这些信任。不过证实了逃犯的存在,下属又在我耳边报告屋子里什么也没搜到,我想至少我有借口推翻对他不利的假设了,这让我好过一些。
关友博送我出门的时候,我心里涌起了一点愧疚,轻轻握住他的手,说“记得一定要锁好门。”
无论他有没有嫌疑,我都担心他的安全。
他大概被这个动作吓住,怔怔看了我片刻,然后微笑起来。

6
我真是发狂了,任何一本犯罪心理著作都无法让我避开思考他,无论我从哪个角度来思考案件,最后都会落到那天晚上他对我的微笑上。到最后,我变得无法再深入思考案件,只能想那个微笑背后,是不是隐藏了一些不可告人的暧昧情绪。
最近,关友博的行踪变得难以捉摸,我的下属频频向我报告跟丢了他,还报告他总是去玩具枪械店逗留很长时间。我知道他并不喜欢被人掌握,可是我的下属并没有打扰到他生活,按理说他应该乐于与警方合作确保自己安全,但他却故意甩开我的人独自行动。
就在此时,我又收到消息,在劫案中重伤昏迷的交通警阿光在医院再一次被暗杀。目击者描述的凶犯和劫案逃逸的凶犯特征吻合,关友博则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究竟劫案现场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劫匪要把阿光和关生都做掉,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我吩咐医院不要把阿光死亡的消息散布出去,病房还保持原样。尤其要瞒着他的女友护士小姐。
那几日,码头的人说看到关友博独自出海。我的人依旧跟丢了他,我索性把下属召回来全力追踪逃犯。
我找了个借口,约关友博出来吃宵夜。没想到他的状态并不好,见到我时焦躁地说“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我笑着说“今天不是查案,只是作为朋友,请你吃东西而已”。我告诉他“我想见到你。”他耳根好像红了,低着头说“谢谢你当我是朋友。”
“听说你最近去枪会了,恢复得怎样?有机会比一场吧。”我秉持着对朋友的友好态度,绝不逾越。
但是我好像提起了他的伤心回忆,他摇摇头说“我很怕再开枪,那天的事好像噩梦一样。”
“你第一次打死人,这是正常的反应。”我安慰他,“我第一次开枪之后,连续一个月的下午都在心理咨询室度过的。你做的事并没有错。”
但是我看关友博表情里的愧疚负罪感十足,与我们警界的同事都不一样。这种表情我只在苗哥的脸上看到过,因为他曾开枪打死一个他并不想伤害的人,并且后悔到现在都无法走出那道阴影。
离开的时候关友博发自内心说“谢谢”。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莫名觉得满足。
转过身我就拨通了苗哥的电话,让他帮我模拟一次案发现场,寻找关友博的破绽。苗哥说“你满脑子只想着比赛,不想破案。”事实上我比任何人都想破案,但我害怕结局像我想的那样,这很矛盾。我要承认苗哥的话,我满脑子都是关友博。
我问苗哥“为什么当初你会对Rick开枪?”苗哥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独自走掉。

7
山上发现劫案逃犯的尸体,通过指纹,我们找到了他的玩具枪械店。关友博常来的那一家,关二爷前面摆着一张国中生的合影,被撕去了一块。不过我在关生的卷宗里看过这一张照片的完整版,死去的内鬼经理、死去的抢匪、关友博,三个国中时期死党站一排。
死去的抢匪曾经做过监牢,出狱后开了这家枪械店,店中搜到不少组枪的散装零件和少量走私货。
我很容易就能猜想到整件事的经过,抢匪负责军火和寻找帮手,银行经理负责做内应把解送债券的路线透露出来,而关友博负责策划整个事件与转手债券。计划原本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劫匪在分赃上出现分歧,有人杀了自己人,有人逃跑了,而正在巡逻的交通警阿光不巧赶上这一幕,于是也被劫匪灭口。然而阿光命大不死,又看到了他们几个人的脸,抢匪只好再冒险回来杀他一次。
至于死去的抢匪为什么要回来杀关友博,恐怕是因为债券落在关友博手上,他花了大力气不甘心两手空空。不过关友博之前曾经出海,那是应该已经把债券变成港元了。从伤口位置和弹道轨迹看来,抢匪身上的枪眼很像关生的射击风格,如果他是杀人不成反被杀,那关友博从一开始应该就计划独吞这笔巨款了。
推理到此,我有理由再次传讯关友博。
我带人冲进他的会议室,将他压在桌子上拷起来,对面就是邵小姐。我看着对方,心里有种幼稚的得意感。我还要搜查关友博的电脑,不过邵小姐拦住了我。我以为邵小姐这样强势的性格一定不能容忍关友博在外面还有女人,没想到她竟然全知道,果然在她与关友博的爱情游戏中,她早就输了。不过我并没有拿这些无聊的事来打击邵小姐,我只是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与他同床共枕,闻不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吗?”
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我并不打算一开始就审讯关友博,他太懂得如何让别人跟着他的步伐跳舞了,而我要做的是打乱他的节奏。我站在玻璃墙外静静观察他,忽然想到还有一个人可以利用。

8
交通警阿光的哥哥阿国在医院揍我的画面正好被护士小姐看到,阿国怒气冲冲地向我吼“他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再杀他一次吗?”是的,只要能逼出那个人的真面目,多少次我都会杀的。我扭头,正好看见了护士小姐吃惊的脸。
护士小姐的三观之正直、心地之良善、对感情之坚定,令我惊叹。越单纯的人越好利用,越单纯的人越难利用。我抓住她,只说了一句话“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不想知道你爱的是什么样的人吗?”只要你上钩,只要你背叛他,“只要你告诉他,交通警就要醒了。”
看护士小姐的眼神,我就知道她动摇了,或许她正是坚信关友博,才想用试探证明他的清白。但是这世上总有些事,有些人,是经不起试探的。
我亲自送护士小姐回家,在别墅的门口,我看见了邵小姐也在。果然被我料中,关友博的财政状况出现了问题,如此一来他连作案动机也备齐。唯一可惜的是,护士小姐从邵小姐身边经过,两人都保持了沉默,我没看到一场针锋相对的好戏。
不过没关系,我有信心等我把关生放回家,他和两位女朋友的对手戏会十分精彩。

9
回到审讯室,我与疲倦的关友博面对面坐下。
“我从来也不认为你是个坏人。”关掉摄像头和录音笔,我好整以暇看着他。
“为什么要纠缠我不放?”他忽然问,“当初你说过,你相信我。”
“我是警察,破案是我的职责。”
“不,不是这个。”他紧盯着我,目光令我愉悦。但我绝不会给他他想要的回答。
我知道审讯关友博也是无果,但我已设下局等着他往里跳,所以索性向他说出了我的推理,没想到他竟然也委婉承认了案发经过。从头至尾,他都自信有余,只有在讲到阿光的时候,他说“那位交通警真的是个好人。”
没有人证物证,我不能扣着他不放。当他出门的时候,撞见阿光的双胞胎哥哥,也穿着交通警的服装。虽然他及时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被吓住,但是我看到冰山的一角已经崩裂。心理暗示与被唤醒的记忆足以左右他接下来的行为。

10
当天夜里,关友博果然出现在阿光的病房中,他比他的死党聪明多了,并没有选择用枪,而是关掉医疗仪器。若床上是个活人,这招一定奏效,只可惜床上的人已经死了。护士小姐看着他,崩溃般大哭,他看着护士小姐,眼神里也都是绝望。他回不去了,无论是与护士小姐的感情,还是他自己的罪行。
关友博向我举起枪,我也一样。他击中了我胸口,我击中了他的手。
不过在困兽之斗的他忘记将一件事考虑进去,我是警察,出来办案怎么可能不穿防弹衣呢。他那一枪本该冲着我的头。
我想要亲手抓他入监牢,亲自看管他。
他已经一无所有。如果不是狙击手打中了他,他现在不该躺在加护病房里,一直醒不过来。不过无论如何,名叫关友博的这个男人,最终都是属于我的。

0
我叫庄子维,香港市九龙警署高级督察,毕业于美国亚利桑那大学犯罪心理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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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忽然翻到了好多好多年前的文啊,我竟然还写过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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